文章详情

岁月的情怀

  • 小松针
  • 2022-01-14 23:03   二郎镇中心小学  

阿毛是一个山里的孩子,刚会说话,懂事得很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。

 

那是一个秋天,村里人都忙着割麦,阿毛眨巴眨巴自己清澈的眸子,穿梭在比自己高不少的麦丛之间,浸没在满眼金黄之中。姐姐弯着腰割麦,偶尔直起身,看阿毛赤着脚穿着开裆裤满地乱窜,莫名的幸福油然而生。看着这个小男孩一点点长大,也就觉得自己的,节衣缩食没有白费。不觉间,微笑渗满了她被汗水浸透的面颊。夕阳西下,金黄的麦子蘸着红光,阿毛欢欣的模样,便愈发动人了。

 

夜晚四口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吃饭,气氛莫名的死寂。阿毛自顾自地玩着,爸妈竟都低着头一言不发,姐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,却也不敢发出声音。直到阿毛窜出去和村里的小狗玩,爸爸才放下饭碗,一字一句的说:“今年收成不好,家里也没有余钱了……昨天远村的人来找我,他们家少了男丁,所以……”话未说完,姐姐的眼里就早已饱噙泪水,她似恳切似希望地看着妈妈。妈妈红了眼圈,沉重的点点头,“我们得吃饭,你也得嫁人,阿毛在那里也能过得比这里好很多……”她哽咽,再也没能说下去。姐姐也懂事,把头埋进了碗里,使劲用筷子把和着眼泪的饭送进嘴里,好咽下卡在喉咙里的鱼刺。

 

又是一个黄昏,姐姐看着别人拉着阿毛的小手走远。残照里,阿毛终是没有回头。只有他的影被拉得很长,像是被拧紧的不舍。想到此刻即是永别,她泣不成声。

 

或许我对阿毛的称呼太不尊敬,他是我的亲爷爷。爷爷告诉我,他到了这村子以后,就没有人管他叫阿毛了,因为从那天起他就姓“卓”了。在这里,他学了很多规矩,也交了很多朋友。“这人长大了啊,以前的事情就记不得了”,他喃喃。当他真正适应这个家以后,也就同别人一样成长了。在“卓”家,他娶了媳妇,办了工厂,生了我爸爸,后来也就有了我。幸福美满,他早已忘却了往事。时间,是始作俑者。

 

可他终是忆起来了,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,阿毛的亲娘去世了,那位长寿的母亲。爷爷虽记不起往事,也还是有淡淡印象。他奔赴千里,去吃了这顿斋饭。

 

他走进门,眼前的一张张面孔,他一副也不认识,别人似乎也在用他听不懂的乡音讨论着他是谁,他有些错愕,怔怔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,心里暗暗后悔,不该赴这场宴。

 

听爸爸说,当时有一位婆婆走到了爷爷的身边,张了口,却没了声音。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,老妇的皱纹也抽动了起来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。“阿、阿、阿毛!”她的声音在发颤,盯着他的脸,眼泪就来了。“阿毛”这两个字,彻底把五十多年前的他找回来了,记忆翻涌。他眨了眨他不再清澈的眸子,眼前这个老泪纵横的老妇人便是——“姐姐!”他的声音有些激动。两个老人相拥起来,老妇哭着用拳头敲打着阿毛的背:“这么多年,怎么都不来看看我们啊……”她再次泣不成声。爸爸又说,之后他们就顾不上吃饭了,姐姐似乎也把母亲离世的痛苦给忘了。姐姐一直抓着阿毛的手,用生疏的普通话道着欠了那么多年的家长里短,一直“阿毛”、“阿毛”地叫着。两只手,牵起了贯穿两个世纪的亲情。

 

接爷爷回家的时候,又是一个黄昏。几个小时的长途,爷爷一语不发,他望着夕阳,眼里金光。或许,他在辨着时光的脉络,理着岁月的纹路吧。

 

时光或许无情,泯灭了有多少有情人的记忆,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轨迹。时光亦或有情,设计了无数场重逢的欢欣。

 

夕阳下的爷爷,也是那个攥着麦子、在夕阳下奔跑的阿毛。人事无常,可那轮红日却亘古常新。

 

岁月碾得碎人生,却总也碾不碎亲情,那抹真情如同夕阳,尘封在岁月纵横的脉络里。

 

车子终于进了那个熟悉的村子里,爷爷的脚踏实了地。听到村头那几声熟悉的狗叫,他长舒了口气。

 

或许,这就是岁月的情怀。


 



   阅读 0 小松针文学社